易遇合衣躺下，在床上干瞪眼。他心里苦，竟是不敢入梦，生怕梦中又回到了那年生辰……
门外响起轻轻敲门声，“淑主子……陛下请您回殿一叙。”
赵秋苦恼，这人都睡下了，陛下还非要她来敲门，硬是把淑妃喊起来，还说什么「易遇必然醒着，你只管去叫就是」。
赵秋正尴尬呢，门从里头被打开，易遇穿戴齐整，“秋总管，带路吧。”
易遇温和地笑着，安慰一脸歉意的赵秋，跟在她身后回到你的寝殿。
“陛下，”他拘着礼端正地见你。
你知他心里堵着一口气，这才把他叫了来，“今夜本该翻你牌子的，过来睡吧。我陪你。”
易遇站在原地不动，“陛下……臣睡不着……”
“易遇，”你走过去，亲自将他拉到床边，为他脱下外衫，“是我对不起你——唔！”
易遇的吻侵袭而下，他锁着你的后脖颈将自己的不安、恐惧、心痛和不甘心概数传给了你，“陛下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只有陛下了……”
“别怕，易遇。别怕……我们此生都会在一起的，生同衾，死同穴。”你一下一下抚摸他后背，轻柔地哄着他，“我向你保证。”
“陛下，君无戏言的……”他紧紧搂着你的腰，埋头在你颈侧。
“嗯，改明儿朕把它写成圣旨悬在民贵君轻牌匾的后头，叫满朝文武和老祖宗们都看着，”你笑了笑，引着他坐到床上，“若是我哪天食言了，就叫我身后不得入——唔！”
易遇将你推倒在床，以吻覆之，“陛下不要说！就算陛下食言了，臣也希望陛下生生世世安宁富贵……”
细细密密的吻和无声的厮磨交织。易遇所有的患得患失悉数向你袒露，他被你宠溺地包容，柔和地安抚……
第二天一早，本该上朝的时辰，殿上一片寂静，朝臣们你看我、我看你，各个讳莫如深，又不敢言语。没有提前传过话，就算大臣们私下里已经知道你遇刺，他们还是得依制上朝。
“这、陛下究竟如何了？眼下也没个说法……”
“易大人，下官斗胆一问，宫中可有什么消息？”有人大着胆子向易墨提了一句。
易墨面色莫测，只沉默地摇头摆手。
纯圆母家也同样围了一圈人，老国丈摆着谱亦不作答。
顾家今日索性就没人上朝。
众人等了有一会儿了，才见赵秋匆忙从殿后走出，直往最前排的长公主处去。
两人耳语几句，长公主几不可辨地皱了一下眉，她半转身子余光扫过众臣，又转了回去，“下去吧，本殿知道了。”
赵秋闻言，恭敬退回屏后。
“臣斗胆进言！”三品以下的位置上传出声音，“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陛下龙体欠安无法上朝，朝中大事无人主持，日久易生乱。臣认为应由长公主殿下……监国！”
此话一出，朝上瞬间安静了。多少人的心思都动了起来。
“臣以为此法不妥。君尚在，无君令而代君治国，乃是陷殿下于不忠不义。”易墨发言，“往日陛下也因龙体抱恙有过辍朝之举，彼时内阁代陛下处理政务，按着轻重缓急挑选需陛下亲自批阅的奏折。如此也撑到了陛下复朝，并未耽误朝政。此次臣建议还是先请内阁暂代为宜。”
“但近日需陛下批复的奏折多且急，如何能再等下去，况且陛下此次凶——”
“陈大人慎言。”绘公主及时出言阻止。她冷着一张脸，颇为威严地看过去。
“公主，请容臣禀。陈大人说得也是在理的。江左工匠罢工的消息今日方才传到，但实则在地方上闹事已有旬余，如何处理的章程需得尽快拿出来，不能再拖了。”姜文远这时慢悠悠地走出来，扬声说到，“臣有一折衷之法。不如请长公主殿下先入内阁，与诸位阁□□同议事，关键时候与内阁一同为陛下拿个主意。如此也不算僭越。”
“臣附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几人领在前头喊了意见，随后乌泱泱的人跟着。如易墨、千叶等保皇派一时也没怎么极力反对，这事儿就如此定下了。
“他姜文远这个大理寺卿当得屈才了，朕应该让他做朕的相国才是，满朝近半的大臣都对他的话言听计从。”你听赵秋报来的朝堂情况，简直要气得笑出来。
姜文远自己不出头，指示旁人推举长公主监国。他也知道这招必定要被保皇党驳斥，其实他要的本也就是送绘公主入内阁。
“去知会长姐，姜文远若是要见她，则立刻叫朕过去。”
赵秋应下，正要从密道离开。
“慢着。姜丰……今日送他走吧。明年你就二十五了，到时候朕给你赐婚。”
“婢子何德何能……”赵秋愣了神，转念又是高兴又是不敢置信。
“朕自幼都是你在照顾的，你为了朕什么苦没吃过？如今朕还要用你，给不了你自由。但朕想力所能及地让你过得好些。赵秋，你值得朕真心相待。”你温和地看她。
“婢子叩谢陛下。”赵秋难得如此郑重地跪你，平日里你几乎不怎么要她和若红行大礼，对她们也颇为宽松。
“起吧。快去快回。今夜怕是就要见分晓了。”
赵秋领旨离去。
“陛下，请允许臣一同前往。”柏源从不在你做决定的时候插话，他会按照你的意愿排除万难完成嘱托。
“你歇着吧，如今没过三月，最是不稳妥的时候，保护孩子要紧。”你抬手去摸摸柏源的脸颊，拒绝了他的好意。
柏源伸手覆上你水葱般的手指，紧贴他的面颊，他低头说到：“陛下，让我去吧。我和孩子都很好，我们担心你。”
“好吧，真是拧不过你。”绘公主处无甚危险，带他去，也不过让他安心。
柏源另一手伸向你颈间，手指轻点某处隐于领下的红痕，“陛下可是因为将蚊帐给了臣，才会被蚊虫叮咬的？”
是啊，好粘人的一大只。嘤嘤嘤地在你耳边诉说了整晚的心思。
还没等你露出尴尬的神色，柏源又接着出声。
“陛下近日夙兴夜寐，又十分耗费心力，这蚊虫不能体恤陛下，让陛下难以安枕。今夜让臣守着你好不好？我们三个可以共享一个蚊帐的。”他轻轻替你整理好领边，笑得爽朗温柔。
“好。”他难得这样主动，你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下午日头最毒的时辰刚过，姜家管家快步走到姜文远的书房给他传信，“老爷，二公子没了……”
“没了……”到底是自己儿子，也许真的到分别的时候他还是有几分遗憾的吧，“什么时辰没的？”
“说是早朝后就不太好了，硬是留到了午时……”
“那位怎么样了？”姜文远叹了口气。
他原本是没想这么快叫中洲改朝换代的，这恶人他不想做，他只是想徐徐图之，向绘公主投个诚，谁知……
“老奴特地将老爷嘱托的话递了进去，让他们盯着点六宫。皇后和四妃昨日便守在了那位寝殿里，一个都没出来过。听说，还送了好几次保胎的药进去。怕是……也悬了。”
“你速速送信去长公主处，就说今夜我有要事相商，请长公主务必拨冗。”
管家应声，顶着日头去办了。
中洲入夜不设宵禁，姜文远趁着月色坐马车前往商市最活跃的街道，漫无目的兜兜转转好些时间，这才往绘公主的公主府去。
“姜大人深夜到访，是有何事？”绘公主在院子里的凉亭接待了他。
“臣此番来，是想请长公主出山，稳住朝局、正本清源。”姜文远说得是大义凛然。
“姜大人觉得如今朝局不稳，本源不正？”绘公主淡笑，“倒是有趣。”
“你也见到今日朝堂上的态度了，如今保皇一系声量不小啊。你凭什么要本殿去与他们硬碰硬？”
“臣今日能在那样的局面中将殿下送入内阁，往后自然也能护殿下重归高位。殿下难道不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吗？”
“那是你姜文远想回到过去，何必攀扯本殿。”绘公主轻蔑地撇了他一眼。
姜文远耐着性子，他缓缓出了一口气，压低声音到，“殿下，臣只是向往更加昌盛富足的中洲，在这点上，臣与您应是殊途同归的。”
“好一个殊途同归，”绘公主将杯盏推到姜文远面前，示意他喝，“但陛下还在，你我又能做什么？”
姜文远拿起茶杯，状似要吹散上面的热气，他摇着头将杯中水吹出波纹，“殿下静待时机即可。”
“哦？历朝历代夺嫡无不凶险，怎的到本殿这里，姜大人竟肯将这样的大礼如此轻易地拱手相送？”
“殿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当今还没有子嗣出生，夏氏的孩子是东洲血脉，自是传不得位的，柏氏的孩子……孕育子嗣本就艰险，他也得生得下来才行。届时陛下醒不来，或是索性……又无可传承，那自然是才智无双、血脉高贵的长公主殿下承继大统啊。”
“你怎么保证陛下不会醒来？如今宫中并无异动。”长公主凑近桌前，小心地问到。
姜文远心道这长公主当真难缠。但他今日急求于她，也确实手中没有更多筹码了。
他也凑近了两分，“臣的幺儿……性子善妒，他又恋慕宫中那位，一心想要独得宠爱，干了傻事……”
他此时站起来，向绘公主行了个大礼，“臣不敢欺瞒殿下，臣投靠殿下，也是希望殿下能救臣于水火，看在臣诚心投靠的份上，保全臣一家老小！”
绘公主无声地看了他一会儿，时间久到姜文远鞠躬行礼有些腰酸，她才冷冷开口，“姜文远，依本殿看，你该求的人不是本殿。”
“诶呀呀，长公主怎的这般铁石心肠呢。”绘公主身后的屏风背面传出从容的人声，“不如你求求朕，看朕愿不愿意「醒来」，愿不愿意饶你姜氏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