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陪了柏源一会儿，夜里重回御书房。书案前摆着昨夜开始悄悄传开的天象谣言。一共两个版本，一则说现在的帝星晦暗，另有紫微星现。另一则说现在的帝星乃是鸠占鹊巢，本就是一颗假星，将真正的帝星压制住了。

总之话里话外，你这皇位在他们口中俨然就坐不了几天了。

“世家什么反应？”你看似平静，柔荑合上折子轻放在一旁。淡淡地问听风阁首领。

“今日世家之间借着品茶赏花多有走动。这是他们往来的记录。”首领恭谨呈上折子交给赵秋。

你不用看都大概知道是哪几个在蹦跶。从容翻开折子却发现了意外之处，“千叶今天闭门谢客了？”

“是。早上散朝回去就说身体不适，概不见客。”

“呵，他这老狐狸。”你笑骂他一声，把折子推到旁边。

“赵秋，去转告纯圆，让众人暂歇三日，三日后直接进入第三轮甄选。朕要亲自选。”你笑得开心，仿佛真的在高兴将要有新人入宫伴驾了。

暂歇的这天你去陪伴柏源，亲眼看着赵秋带人盘点琼花宫，查漏补缺添了不少东西。

“你休息几天吧，不必这样事事亲为。”柏源待在自己宫里还不落外面听风阁的人员调遣，你无奈上前收掉他的笔放到远处。

“陛下……？臣不累。如果不要我做这些，我会觉得自己对陛下无用。柏源不想那样。”他被你拉离书房，按到室外的秋千上。

你紧挨着他坐下，脚尖用力把秋千推离原地，慢悠悠地晃着，“你无需考虑有用与否。你在，就是最好的安排。”

“陛下，臣不会离开您的……”柏源捧起你的手放到他脸颊边，轻轻摩挲你的手背……

强制他必须睡午觉后，你悄悄回到御书房，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做了。

顾时夜走进来的时候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他娴熟地拢起袖口为你研墨。

“四哥稍坐，我这还有一些没看完呢。”你来不及抬头，正仔细看着二轮甄选的名册和参选郎君们的家世背景。

顾时夜眼睁睁看着你在姜丰的名字下面画了个圈，娟秀小字细细写了「拟为德妃」的批红。

“这个姜丰，到底是哪里吸引了你？”顾时夜的声音冷冷淡淡的，不仔细听都分辨不出与往日有何不同。

“嗯……他与我年少相识，且为人端正有礼，学识更是不差，长得也好看，还很会逗人开心。”你用笔尖抵着腮帮的软肉，认真细数一个未婚男子的优点。

顾时夜停下研墨的动作，从袖中取出绢帕搓了两下，蹭掉指尖本不存在的墨印——那是以往他自说自话从你腰际抽走的一方漂亮帕子。

“要端正、要学识，还要长得好看、能逗人开心的？你要求倒是不少。”

这回你反应过来了，顾时夜身上飘满了老醋坛子的味道，“嗯嗯，要是那个人能叫顾时夜的话，就最好不过了。”

“我的四哥与我年少相识，端正有礼、学识渊博、长得极英俊，只要和四哥在一起我就开心。”你扭过身子去够他，他却偏要往后撤回半寸让你扑个空。

“诶呀，这御书房怎么有一股子酸味？四哥闻到了吗？”你像小猫一样凑在他附近来回闻着味道。

“别闹。”他扶着你的手臂，以防你摔倒在他身上。

“我就闹，你能怎样……啊！”无视他的提醒确实会造成一些不可挽回的后果，你被打横抱起放在天下最尊贵的书案上。

鼻尖充斥着他身上微凉如薄荷的木质香气，牵引你在翻涌的润潮之间尚留一丝清醒神志。

“四哥……压到折子了……”

“还想着他？”

夏日的天说变就变，乌云滚滚骤雨倾盆……

等到雨过天晴时，你已歪躺在偏殿的贵妃榻上，“四哥，别气了。”

“他自幼认识的人是赵秋，不是我。他也早已私下求我成全。我答应了。”

“嗯。”说了一大堆，终于是哄得惜字如金的他打开尊口。

“四哥，还没问你，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你闭目靠在他怀中问。

“我想要一个人，进后宫。”顾时夜淡淡地说到。

第二天，你赐姜丰搬出秀院独居一阁，俨然是要抬他入宫的意思。甚至命御膳房将午膳送至他阁中，除了赵秋之外，屏退左右只让他陪膳。

“你们俩吃吧，朕想休息一会儿。赵秋，一个时辰以后进来叫朕。”说完，你就浅浅揉着眼睛走去卧房睡了。

他们俩是在一场宫宴认识的。你高烧未出席，她去偷偷求药——先帝为宠妃庆生怎可大张旗鼓地找太医。碰巧遇到姜丰坐在御花园角落里回避吵闹而谄媚的小圈子。赵秋用一处无人知晓的安静去处从他那儿换得百两银票，这才求了一副有用的药回来。

留在选秀郎君的阁子里休息已然让事情往不可回转的余地推进。太阳还未落山，满宫都知道了你「宠幸」姜丰。消息更是在你的授意下飞一样传到了外头。

“你说什么？他是疯了吗！这个节骨眼他往后宫里凑个什么劲！”姜大人把紫檀木的茶案拍得邦邦作响。

管家低头拱火，“二公子一直是向着宫里的……”

“前几年要给他定人家，他以死相逼，就为了能进那破落公主的后院。彼时没什么好人家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由着他了。”姜大人说起这事就恼火，“现在长公主已然返都，他这么着急站队，有什么好处？！他的脑子呢！”

“那主子的意思是……”

“他见着宫里那个就没了方向，忘了自己是谁家的人。不能让他和陛下说太多了，不中用啊……”姜大人叹了口气，重重把茶杯往桌上一按。

“是。”管家听懂了，他安静地退下去安排。

你带着赵秋离开后直奔琼花宫去。柏源这三日被你要求留在琼花宫不得外出。他一旦出去就又要操心这个、操心那个，不如就叫他在宫里歇一歇。

“陛下安。”他早早听到宫人来报，站在宫门口迎你。

“日头大，快回去。下次不准站在外面等了，”你拉着他的手直直往室内去。

“陛下，臣听闻……您很喜欢那位姜公子。”柏源接过你端给他的净露怜子茶喝了个干净。

他轻轻放下茶碗，示意宫人退下，“陛下是真的喜欢姜公子吗？”

你摇了摇头，把手伸进他的大掌里，“我与他是合作关系。他求一朝自由，我求朝堂安定。”

“臣身体已经好了，孩子也很好。我们都想帮一帮陛下……”柏源顺势捏着你的手指，摩挲你白皙柔软的掌背，“陛下不要独自一人去做危险的事情。”

柏源的眼神坚定而温暖。他的直觉经常有惊人的准确度，尤其是面对你的事情。

“甄选入宫侍奉的郎君，算不上什么危险的事。还是说——”你手肘撑着桌子支起脑袋看向他，“你们一个都没给我留？”

“……”柏源手指微收了一下，“臣确实一个都没有记名。”

“为何？”你挑眉。

“他们只是喜爱陛下的权位、富贵与容姿，并不一心向着陛下。臣断断不能让这样的人染指陛下。”柏源剑眉星目，拧着眉头一脸肃容。

你怔了一瞬。易遇和夏萧因的名册上到底还是写了几个人的。他们也知道这不过走个形式，一个名字都不留难免显得善妒，让朝臣们又抓着把柄指指点点，家中有郎君参选的更要指责他们擅用权柄、把持后宫。

你们之间的默契便是他们随意留几个名字，你再借着各样的由头一个个给送回本家或者分给宗室里嗷嗷待哺的姐姐妹妹。

但柏源的名册洁白如新，一个名字都没有留。便是大家揣摩着你的意思留了姜丰的名字，他也未曾落下一笔。

“柏源，你的心意我收到了。我很高兴，”你走到他身前，捧起他的脸垂首去亲吻，“我答应你，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

“陛下可要一言九鼎啊……”他圈住你的腰身锁在身前，仰头与你呼吸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