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仪仗停在顾家门口。

顾府周围多朝廷重臣府邸，要不也是皇室宗亲别院。门口家丁远远就瞧见阵仗，回去通报主人。这会儿有眼力见的人家一早就大门口恭候了。

你路过千叶府邸，见他小孙女正跪在祖父身后好奇地望向你。大眼睛圆圆亮亮的很是可爱。

“去给千叶家那小姑娘送个镯子玩玩儿。”你侧头吩咐赵秋。脚步不停，进了顾家大门。

关上门来，顾家上下又是要跪。这下好了，就连你那一年见不上两回的丈母娘都出来要恭迎你，这叫怎么说的。

你亲自扶起老夫人、顾夫人、还有大着肚子的嫂子：“老祖母和顾夫人快起吧。大嫂也是，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倒叫朕难受。”

“朕还带了个人来，只是他本不便出宫，只好请他悄悄走了偏门。还望诸位替他保守这个秘密。”你笑看着从前厅里面走出来的顾时夜，他正站在顾家人的背后。

“时夜！”顾夫人激动地快要哭出来。自打你登基，她就没再见过顾时夜。

原先你带他们住在公主府，偶尔还能因京郊礼佛、桃园赏春一类的活动让他们与家人偶遇打个照面。

可是入了后宫，除非皇家宫宴，平日根本不能与家人相见。你登基到现在，为免铺张，还没有认真办过宫宴。顾时夜也就再没见过家里人。

就连去年顾家五妹初征北境，他都没能送一送亲妹，谁知下次再能见到她又是哪般光景……

“母亲。”

顾时夜性情内敛，面容也沉静，但你与他心有灵犀，自是感觉到了他的欢喜。

只见顾夫人攥着顾时夜的肩袖，一眼不错地盯着他，怎么都看不够。你心想还是让顾家人好生团聚，故而做了一番推辞：“朕去看看老将军，就让贤妃代朕向老祖母尽孝吧。”

“怎可没人侍奉陛下，臣妇陪陛下可好？”顾家长媳是个爽朗大胆的，她挺着肚子走到你身侧，“陛下这边请。”

“那就谢过大嫂了，”你领情跟上，与她在回廊，下慢慢走着，不拘君臣之礼，“这孩子有六个月了吧，可闹你？”

“啊？陛下您说这孩子？闹哇，每到夜半，总是踢我呢，”她一手放在肚子上，作安抚状，“我就念他父亲写的北地风物志给他听，听着听着倒也安生了。”

“叫顾少帅回吧，孩子出世而父亲不在身边，于你、于孩子都是个遗憾。”顾大将军在北境守着呢，不至于北境无人，总不能爷孙见不着面，连父子都相隔两地不叫见吧。如今又无战事。

顾家长媳站定不动，她一时怔怔，没回过神。

“长嫂可是高兴坏了？”你笑看她。

她如今的表情你刚在顾夫人脸上见过。久别重逢的意外之喜，不敢想，不敢笑，深怕这只是一场梦。

“陛下……臣妇不是故意那样说的！”孕中本就容易感伤，她的眼泪止不住流下，“我、您……臣妇失礼了……”

她又要跪，你连忙扶住她，“怎得侄儿还没降生就要红包，朕今日可没带银子。”

缓和一些伤感的气氛，她继续领着你去往老将军处。进屋就见卫寻候着，他向你回禀了情况。

老将军急火攻心引发的眩晕之症，又有些积年的老毛病拖着没好，这才晕了过去。好生调养就是。

你站在他床前，这个满脸皱褶的老头面庞和身形干巴了，头发和胡子白的比黑的多，如今安安静静睡着。他若是站起来，是不是也要比当年塌缩许多？他曾经还抱过幼年的你。

先帝早些年秋猎带皇子公主们去，你被几个哥哥姐姐骗进山，差点就死里头。还是老将军带人来找，从陷阱堆里把你捞了出来。你被他扛在肩头，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做顶天地立、威武雄壮。他的肩膀那么宽阔又安全，他说：“小公主，弱犬饲虎。做狼才能与猛虎相搏，争下一片山头。”

你当时说的是什么，哦，你说「做人不能吗？」

那年他的笑声响彻林间，震动八方，令鸟兽四散。

“太医院多看顾老将军些，每旬派个人来请平安脉。务必照顾妥帖。”你吩咐卫寻。

他垂首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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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宫中侍奉可还得体？有否僭越陛下、触怒陛下？”

“并未。”

“那陛下可许你服用怜子草露了？”

“嗯。”

“你这孩子，打小就是个锯嘴葫芦，问什么都嗯嗯啊啊的，急死我了，”顾夫人拉着他问这问那的，深怕他在宫里抚了你的逆鳞惹你不快，“你这样叫陛下如何能开怀。”

“她并未薄待儿子。”言下之意「我还挺得宠的」。

“你怎敢对陛下不用敬称，平日里也对陛下你啊我啊的吗？！教你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了！”顾夫人锤着顾时夜手臂，顾时夜巍然不动。

“好了，你也不必这般焦虑，我倒是瞧着陛下稀罕这傻小子呢。”老夫人慈爱地看着他。孩子大了，也稳重了。

老夫人都发话了，顾夫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得戳了戳自己不争气的孩儿。

缓了两息，她到底是没忍住，握着顾时夜的手，轻轻问他：“陛下可许你有身子？”

老夫人也侧耳仔细听着。

“是儿子不争气。”

“子女都是缘分，该来的总会来的。既然陛下许你有，那便静待花开就是。”老夫人过来人了，看得开些，她宽慰顾时夜，也宽慰了顾夫人。

“我原本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担心陛下对顾家……有想法。这才问上一句。”顾夫人汗颜低头。

坊间流言传成什么的都有，最多的还是说陛下忌惮皇后母族与顾家，因而迟迟不叫皇后与贤妃有子……

顾时夜翻过大掌，牢牢握住顾夫人的手：“她不会的。”

“好孩子，你过得好母亲就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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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见时辰差不多，行至前厅和众人打过招呼，带顾时夜回了宫。带他回娘家本就逾制，若是让人知道他还留在宫外娘家过夜，明天顾氏就真的要被推到风口浪尖了。

“四哥，今日时间仓促，未能让你与家人长久地呆在一处，也没让你见上老将军，实在遗憾。”马车行驶得平稳，但依然有轻微的晃动。你靠在顾时夜身上，摇晃的步摇很快与他的头发纠缠在一道。

“已经很好了。”他揽过你的身子，彻底纳于怀中，“你事先都知道会发生这些？”

带他悄然出宫，还备着要赐给顾家的丹书铁券。这些并非一蹴而就。

你直起身子，正视他如夜的眼眸：“是啊，四哥。路全与你那日说的话，我都知道。顾家忧心我用瑞平药铺做筏子，一石二鸟真的把顾家也端了。”

路管事和云墨进宫，得你恩典单独见了顾时夜。他们的对话一早被暗卫传到了你耳中。

这才有了今日的一出戏——平流言、安臣心。

“若不是担心流言更盛，今日便留在顾家传你侍寝，省得老祖母和顾夫人愁你不受宠。”

你轻轻咬他的喉结处，见他靠吞咽的动作躲避着，更加要上去啃他两口才过瘾。

“晚上来看你。”你轻啄他一下。车架很快就要入宫，再闹出动静也是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