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珊里头的郎君和姑娘们都有一技之长，擅烹茶调香、吟诗作画、投壶马吊。

凡是能逗人开心的活儿他们都会，却唯独不会拿身体取悦茶客。是过了官府明路的正经乐坊。夜里亥时一刻便要打烊的。

“夫人，来都来了。赶个巧，我请你喝茶听曲好不好？”你拽了拽他宽大的袖口，轻轻摇晃着，“求你。”

“咳咳，”他双颊飞红，眉眼舒展飞扬，“既然你诚心邀请，那就去一次。不许点郎君！”

“嗯嗯！”你看，夫人最是好哄。

夜阑珊的姑娘引着你们走进垂花拱门，直上二楼隔间。夏萧因走在前面，你落后一步与姑娘说话。

“顾家主换夫人啦，前头那位冷冷的夫人呢，不会是你「别的月份」才带出来的夫人吧。这个瞧着也很俊俏，家主好福气呀~”姑娘以扇掩唇，与你附耳说话，眉目含情的娇俏模样看着讨喜又可人。

“嘘，莫要胡言。今天我是夏家主。”你悄悄朝她手心里塞了个金瓜子。

隔间靠里一侧有两组大窗，全打开后可以清楚看到一楼台子的舞和曲儿。

姑娘、郎君们端来花、香、茶，轻轻放在桌上。

大洲夫妻，若是女子主内生养，则女子作妇人盘发；若是男子主内生养，则男子使用刺绣发带——未成婚的男子以及主外当家的男子只用素面的发带。

夏萧因那条雪青色发带，竟是拿蜀锦做的，绣的纹样精致华丽。这叫夜阑珊的情场高手们看得明白，你是往精贵里宠着他的。

于是一个个都乖巧地很，不在他面前黏着你，极有分寸地招待着。

“去把虞美人请过来，朕——”你险些说漏了嘴，“——（正）、真的是想听她弹琴了。”

你取下腕间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玉镯放在茶盘里。这是夜阑珊的「规矩」，先得拿得出实力，才能请得动头牌。

姑娘端着茶盘恭敬地退下。

“你倒是懂这里的规矩，”夏萧因剥了一枚完整的核桃放在你面前的碟子里，“为何要请那个「虞美人」？”

“夜阑珊除了取乐放松，还能买到消息。以前也是为了这个才进来的。萧因别气，我只要你们几个就够了，外头的我可是一概不看、一概不碰的。”你歪躺进他怀里，很是认真地向他保证。

“这般早早的拿出镯子，你可还带了别的金银？”

“嘶——确实有些手头紧了，夫人可要支持我啊，”你圈住他的腰腻歪着。

“出门在外还花夫人嫁妆银子逛乐坊的，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他说着嫌弃的话，却也解下荷包塞进你手里。

“哼哼，晚了。进了我的门，就是叫破喉咙都不能放你走，乖乖留下给我生上十个八个崽才是正经，哈哈哈哈哈！”

哪儿来的山头恶霸？还演得挺上瘾。啧。

“若是真生上十个八个，这再俊俏的郎君都要不好看了，到时候夏家主心疼都来不及呢。”移门推开，一位娉娉婷婷的貌美姑娘站在那儿，眼波流转之间笑意充盈，叫人见之心生欢喜。

“小女子虞娇见过夏家主、夏夫人，”她行礼的姿态娇媚但不轻佻，得你点头才优雅地坐到你二人对面，“家主这回想听什么曲？”

你默默拿出几粒干药材放到她面前。虞娇秀眉轻抬，小扇轻轻搭在鼻梁之上，掩去了然的笑意。

“家主，奴家一曲可贵着呢。”她不应。

“再贵可有皇都百姓的命贵？这样的药材今日既已有旁人买到，明日就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被端进你夜阑珊。”并非所有事情都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往往今日冷眼瞧着热闹，他日便要付出旁观的代价，或早，或晚。

“家主可有倚仗？若是只凭一腔孤勇、二三两金银，这事奴家劝您还是不要沾染了。”姑娘也是好心，怕你螳臂当车，反噬自身呢。

“你既唤我一声「夏家主」，当知我有何倚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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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你们走出夜阑珊，已是正午。

简单地在一处酒楼用过午食，你们沿着东市街道散步。看似无意地游走，直到停在一座小桥前。

“诶诶，你听说没，济仁堂开了义诊，连诊三日，开方不收钱，在他们那儿买药还便宜一成呢。”

“拉倒吧，我昨儿个就去了。开方是不要钱，也确实便宜一成，但他那九成还比旁的医馆药铺贵上几分，就是骗你去他那儿抓药呢。”

“那没事儿啊，白得一个方子再去别的药铺抓药就是了，我又没损失。最近觉得老是睡不安稳，正好去瞧瞧。”

身侧走过两人，他们说话内容引起了你们的兴趣。

“萧因，我们也去看看吧。”

“按你这种调查进度，今晚可回不了宫。”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随你走出了原计划路线。

你只笑不语。这才叫微服私访嘛。

济仁堂门口义诊的人不多。前头刚一个拿到药方的人离开看诊的位子，后头只排了个抱孩子的妇人。

“大夫，您给孩子看看吧，她这咳嗽是去岁冬日里发起来的，如今已经开春了也不见好……”妇人许是生活窘迫，身上穿的袄子已经洗发白，右襟仍有几处洗不掉的脏污隐隐透着深一层的暗色。

望闻问切，老大夫瞧得极仔细，又问了些孩子饮食、睡觉、如厕上的问题，“这是顿咳之症，不可姑息怠慢，需尽早治疗。我给你开一道方，回去让她喝足五日，鹭咳哮音便可消退。”

“那这药……需几钱啊……我，我……”她面色烧红，抱着孩子瑟缩了一下，甚至都不敢去接大夫的药方。

“我已经尽量给你开了些常见的药材。顿咳之症越早用药越是好得快，你若是久久拖着，以后损耗了经脉肺腑，便是天天抱着药罐子都未必有效了……”

“是、是，我知道了，我一定给她喝……”妇人见孩子又咳喘起来，连忙给她顺着后背，叫她呼吸得顺畅些。她径直朝里间走去，将方子放在柜台子上。

你原就是站在她斜后方的，妇人离开后便轮到了你看诊。但还没等你走到那儿，夏萧因长腿一迈已经坐下了。

“萧因？”

“你还想让谁给你号脉？”

帝王之脉息怎可轻易探问，太医院都尚且只有卫寻和少数几位太医有资格给你看诊。这外头的医者更不必说了。没探出个所以然来倒也罢了，若是真探出点什么，他还有没有命活过今天都两说。

“这位夫人，有何不适啊？”老医者似是丝毫不关心夏萧因与你的眉眼官司，只看向远处，默默感受夏萧因的脉像流动。

“浅眠，早饱，头晕，憋闷，浮肿。”你都不知他竟然有这么多的不适症状。

大夫示意他换一边手腕，正切着脉，后堂的柜面上闹了起来。

“你这医馆黑不黑心啊！还当是什么好人，看诊不要钱。都是诓人的！就为了骗我们老百姓在你铺子里买药！开的方子贵药一大堆不说，就这猫爪草、酸枣仁都比别的铺子贵了三两成！退钱！丧良心的医馆子早晚给你砸了！赶！紧！退！钱！”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子手里提了两副药就往药童身上狠狠砸去，砸到药包散开药材撒了一地。

“别打了！别打了！再打报官了啊！”

医馆后堂跑出来不少人拉架。

隔壁米铺的伙计、挑夫也出来帮忙阻拦，这才叫那络腮胡子止了手头的动作。

济仁堂也好说话得很。

查验了药包折叠的样式，又从地上散药抓起几粒细细分辨了一番，便爽快地给那人退了一两银子又半贯铜钱。挨了打的药童用簸箕好好地收起地上散药也回了后院。

“诶……”老医者像是见惯了这场面，摇摇头将注意力放回到夏萧因身上，“这位夫人，你这是喜脉啊，已有月余的身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