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会这样呢……”
随着这声真实说出的拷问，谢明霏渐渐清醒。
窗帘缝隙之外的天空还是沉沉墨蓝，这次她从梦中脱离得很早。
可也不打算躺回去继续睡了，谢明霏只反手抓过一只新买的毛绒猫娃娃，企图通过抚摸它，将自己炸开的神经整理回顺畅状态。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短时间内又梦到与段雪遥亲密接触的梦吗？
其实很清楚的吧……
谢明霏掌心不断传来融融的治愈触感，她停下机械的抚摸动作，终于低头把自己埋进了猫娃娃的肚皮。
越是想忘记的，越是记忆深刻。
害怕会日思夜想，于是藏在心底的内容，果然会熔成火星，点燃灵魂。
她刚才见到的段雪遥，有着银白长尾，佩戴海螺耳坠，穿着墨绿胸衣……都源自家宴那天，她初次见到她时的装扮。
其实从那时候开始，自己就对她动心了呀。
不敢承认，不敢面对，还总以粉丝见到女神的崇拜艳羡心态做借口敷衍自己，最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好像还时常把自己的妄念套在了对方身上？
到底是谁在一见钟情哦。
谢明霏保持着紧抱娃娃姿势，向后倒回枕头中央。
双眼湿漉漉地望向天花板上的虚无焦点。
段雪遥在枫间花园中鼓励自己勇敢表达需求。
段雪遥提出钓鱼计划，证明自己对她很有价值。
段雪遥在港岛酒会对自己百般关照，完全不像老板对临时助理的态度。
还有她们一起跑步，一起游泳……
谢明霏狠狠吸了吸鼻子，合上眼，掩住即将滑落的泪水。
我就是喜欢她。
但我的女神那么好，容貌身材、家世背景、个人能力，都是最最出挑的。
所以现在的自己还没有资格排上为了她付出一片痴心、哭得死去活来的队伍呀。
“……她值得特别好的感情，非常好的追求者，而我，连身份都是偷来的。”谢明霏无声呢喃。
也许是看不见的缘故，眼前再次接着梦中的画面，浮现水底青绿色的联想。
人鱼女王的身影暂时消失了，谢明霏从远远的第三视角望见自己被段雪遥带着，潜入池底捡起钥匙的画面。
十指相扣，心跳同频。
自己当时悬停着等待她下到最底的那几秒，满怀希冀，也暗暗惊喜。
原来平稳泡在水中是这样的感觉……粘稠的压迫感从夺去氧气和热量的真凶，变成了稳定姿势和视线的帮手。
她凝视着段雪遥用优美手指捡起钥匙扣。
——像是捡起她曾经打碎在水中的魂魄。
谢明霏的眼泪还是缓缓划过眼角，渐渐没入发间。
你以后还会怕水吗？
依然难以回答。
但……想到水，她就一定会想起与段雪遥共度的这个清晨。
***
临近傍晚的网球馆，段雪遥与友人对战正酣。
时间分秒流淌过，她的体能看着却像没有受到影响。
击球力道不减，似乎还因摸清了对方的球路，变得更有针对性，招招力克！
“不来了，我认输！”
友人在淌落的汗水中喘气投降，走向场边长椅时，不忘夸奖段雪遥：“都和客户大佬玩过几局再跟我打球，还能保持这个进攻状态，阿雪，你的体力真是可以呀……”
“就是养生局实在提不起劲，才临时约了你来几盘有挑战性的。”
段雪遥擦着汗，也恭维友人：“论球路多变，海城的名媛贵妇都不及你。你其实也保持训练的吧，我今天都算热过身，上来不也输了两局么。”
虽然很累了，后者依然笑得前仰后合，乍一看，完全不像是平日里端庄文静的谢家大少奶奶。
“我平常把这个当做塑形和发泄坏情绪的渠道而已。哎～刚才突然找到了点还在学校网球社时，我们两个较劲的感觉！”
程佳莹话中带着惆怅，表情依然舒朗明媚着。
如果谢明霏和谢思薇在场，一定震惊于她们的大嫂会有这样一面。
而段雪遥只深深望了她一眼，提议道：“停下来就觉得热了，我们换个地方再聊天？”
“当然。”程佳莹都以对方为主。
一个小时后，两位大学时的球友在附近西餐厅的半开放露台落座，每人面前一盘高蛋白轻食色拉，一杯温热花茶，养生目的一览无余。
“还想吃什么就单独点，不用迁就我的。”
段雪遥见她如此，不由失笑。
程佳莹摇头：“本来觉得自己运动完就该牛排红酒饱足一顿，过过平常不适合的瘾头。但跟着你吃健康餐也别有一番滋味。”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段雪遥自然不再计较。
两人从刚才的网球局开始聊起，说到曾经的运动喜好，又说起现在的网球明星，氛围融洽，却不算全然的放松。
段雪遥听多说少，维持淡淡笑意，给足了程佳莹面子。
其实也就从半年前她重生起，才有了更多交集。
距离在本科时期参加网球社的共同经历早过去十年不止，程佳莹婚后些人娱乐公司的艺人经纪总监也有好几年。
无论从前的友谊，或是生意场上的愉快合作，都归为了平淡回忆。
可段雪遥知道前世里对方婚姻不顺的无奈结局，也需要找到一颗能够扎在谢家内部——重点是能帮助自己照看谢明霏的暗钉。
她接受程佳莹为了留后路的主动示好，同她积极修复往日情谊，也算理所当然。
这一切，谢家其他人都不知道。
甚至连自己参加枫间雅舍的庆祝家宴，都假借了程佳莹远房表亲的名义，而非直言是曾经关系不错的校友。
程佳莹看似攀上豪戚给谢家添光，得到大家长的赞许。
而段雪遥得了可以见证谢明霏来到这个世界的初次亮相，兴会淋漓。
“……所以那件事后来就成了校友会的最新都市传说。”
看得出，今天临时成型的私下小聚让程佳莹给自己的豪门少奶奶身份好好放了个假，她在段雪遥这样凛冽名声在外的人面前，都活跃得絮絮叨叨。
“不对……感觉我一直在说话，雪总在时装周期间难得有空放松，结果全被我啰嗦完了。”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不合时宜，讪笑着低头去戳沙拉碗里剩余的生菜，连称呼都下意识换成了敬称。
“没有啊，听你讲点生活趣事也不错，很有烟火气，能放松心情。我如果不想听你说话就不会想到约你打球吃饭。”
段雪遥的锋芒都收成了钝角，整个人套着一层柔软的壳。
程佳莹的无措表情少了些，只赔笑道：“如果我还是曾经的大经济，应该能说些更有趣的业内笑话，可惜现在听来的都是转手过的消息。”
这是想要重回职场的意思，段雪遥接住了这份暗示，说：“你手里应该还有原公司的股份，要回去继续事业，也未尝不可。”
“三四年没有高强度工作了，怕露怯。”程佳莹抿了口花茶，“我现在看到你的状态，非常羡慕也非常佩服，智者不入爱河。”
“倒也没有，我也是甘堕红尘的人。”
段雪遥知道眼前这人再惊讶也不会刨根问底，于是借着灯下黑的好时机，向她感叹了句现状。
果然，程佳莹捧着茶杯，轻轻拖出“哎！？”的长音，也不点评，静待下文。
“怎么了？人在俗世，会为情所困才是正常的吧。”
段雪遥显然不是倾诉欲爆棚的人，现阶段也没有和程佳莹熟稔到真的能分享感情问题的程度，但适当透露一些自己的小缺憾，可以让对方微妙地感觉到，自己被信任了。
“……能让阿雪这样惆怅的人，一定很好，很特别。”
程佳莹知道段家部分小姐少爷并没有和门当户对的人谈婚论嫁，于是这应该不算大问题，那么更有可能的阻碍，估计来自对方的性别。
她特意用上了特别二字，说完，还郑重点头。
“嗯，特别值得被爱。”
有一瞬间，段雪遥萌生出当场就告诉面前友人，被夸奖的人就是谢明霏的想法，幸而下一瞬就放弃了这样时机完全不对的念头。
程佳莹犹豫片刻，还是说：“真好。不过我有些好奇你和对方怎么认识的……”
“大概算是一见钟情？
这几个字说出口，段雪遥酝酿许久的压力都释放了出来：原来自己就是这样看待这一世对谢明霏的黏稠执念的呢……
她换了更舒服的姿势靠上椅背，缓缓继续。
叙事姿态是艺术加工过的，但说出来的内容全部源自真心。
“我似乎从见到她起，就觉得缘分从前世开始了。怕吓到她，所以徐徐图之，每天都要告诫自己不能操之过急。听你聊起情爱、婚姻，我才不小心有感而发，让你见笑了。”
“对方肯定会完整接收你的心意的！你优秀、美丽，还富有，不会有得不到的爱情。”程佳莹双手握拳，积极祝福。
“这些都是追爱路上的累赘也说不定……算了，怪我打岔，我们还是把话题回到之前在说的部分吧？”
段雪遥说到这里，突然对谢明霏最近时不时的闪躲有了新的思路。
她见好就收的不再深入剖析自己的问题，把话题回传给程佳莹。
“我都忘了刚才还说了什么，倒是有个新情况，感觉需要让你知道。”后者听完她的秘密分享，当然也拿出自己的情报，作为回应。
段雪遥气定神闲。
明明周围没有其他人，程佳莹还是往前凑了凑，声音也压低了些。
“我先生和公公最近对入局购物直播平台十分上心，觉得这是对银华版图的绝佳补充，虽然我觉得多轮跟投其实没多大意思。”
情报分享到一半，她像是找回了一些曾经征战职场时的决策应对，又道：
“还不如投资后续的运营，提前布置好热点内容和主播的推广、培养，以小博大。”
“你的想法不错。”段雪遥给予肯定。
购物直播平台就是她之前引荐给金霄阳的那个大佬项目，看来谢家是真想参与，也是真缺更好的渠道。
那么她的养蛊计划应该会成功的。
而程佳莹提到的“创意”，是她重生以来还未开始考虑的部分。
临时加入事业版图也不是不行？
等待开发的下沉蓝海市场，能在够某种程度上，成为时尚领域这样竞争激烈的红海市场的良性补充吗？
程佳莹暂时不觉得现在的自己能翻出点什么花。
虽然段雪遥评价积极，但应该也只是场面上的客套。
结果……？
“今天时间不够，没办法详谈这个想法。橙子，等你整理过更多思路，我们再约时间仔细讨论可行性？我其实知道有也在做这方便布局的资本，不过手头能有嫡系的公司，我们都可以更好施展手脚。”
段雪遥单手支着下巴，说得随意也坚定。
程佳莹的喜悦和斗志一时间全涌上心头，坐立不安起来。
而时尚魔女本人却在拿起手机准备翻阅日程安排，和她约定下次讨论时间时，无意间点开了系统提示的新信息。
【Taylor.Z】：我得到消息，董事会那里接到了关于你的弹劾，接下去的会议又会增多。不过我未必不能和你站在同一战线，就看你的想法了
……Xross华版内部的话语权竞争果然开始了。
Taylor倒是好心好意提醒自己，可让利给她，自己反倒不太愿意。
段雪遥只回复“好的”二字，就好整以暇地切出了界面，将它搁置一旁。
事情要一件一件处理，先紧着眼前和程佳莹的合作吧。
***
短暂修整过后的谢明霏重归岗位。
之前不够熟悉的部分同事，已经相处习惯，就连Xross港版那边，她都记住了大多数人的名字职位还有能力特点。
但今天……不远处正走来几个年轻人，她忽然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海城，还是在港岛。
“姐姐！霏霏！”
谢思薇的视线刚与她对上，就漾起春风拂面的笑容。
在这位自带女主光环的名媛身边，花轮也热情洋溢地和谢明霏打招呼。
“早上好呀，明霏主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