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十九岁一过，礼部尚书府邸就有了件大事。

当年周一说郭嘉十六岁前必须送走，三年后才可以回家，算算正好十九岁，郭攸之最近觉得神清气爽，安排车马去接大女儿。

郭嘉这些时日鲜少在郭家老宅待着，她背着行礼四处走走，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只是想走走。

这趟没有周一给她“攻略”，这次的路比往常多一些难走。

见到的封建时代就更多些。

旱涝交替的庄稼地，吃不饱的庄稼人，若说这是生产力不足，可卖儿卖女欺男霸女之事就是人祸了。

豫州一个小小县老爷有一房妾室，十三个通房丫鬟，现在“娶”的是第十四通房。真有意思，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地方官员的妻妾有数量限制，防的是借机敛财受贿，但县老爷还是有十四个名为通房的妾，照样收礼十四回。

郭嘉嗤笑一声，限定官员妾室数量，人在其中是最不重要的，防的只是敛财和结党营私，她偷偷溜进“新嫁娘”的屋子，挑开盖头问那姑娘想不想走。

那孩子十四五的年纪，红唇细眉在她脸上违和而扭曲，那姑娘说：“我不走，也走不得。”

伤天害理是他们这些人的日常。

受害者也渐渐麻木在其中：“自古以来都是这个样子的。”

“我家里指望着吃饭。”

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郭嘉在树上听着大厅里此起彼伏的喝酒奏乐，她该回去了，见过光的人没法忍受无边无际的黑暗，而郭嘉知道自己也是吸人骨髓长出来的怪物，即使她没有主观害人，但她的阶级已经代表了她长那么大手上会有多少不知来处的血。

后院门外，穷人家的孩子挨了富人养的狗咬，却要给富人少爷赔礼道歉。

郭嘉跳下去，扶起要跪下的小男孩，她想支持正义，却听对方胡搅蛮缠，火上心头一拳打在那人的护卫身上，一手擒拿卸了富家少爷一条胳膊。

同态复仇野蛮但最快，在法治如同一纸空文的地方最为有效，她报上住址叫富家少爷来寻仇，最后在家门口等来地主带着脱臼刚按好的少爷来道歉。

“冲撞贵人。”

他们不知道错在何处。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

郭嘉烦躁地赶人走，蜀葵和她讲可以回京了，她看着蜀葵突然想起来周一信里的话，京中浑水太深，她问蜀葵：“你想不想离开。”

蜀葵吓了一跳说不想：“小姐，我自幼跟着小姐，小姐待我又好，我哪会想离开？”她慌忙翻出信，是她家里寄来的，“我家父兄问我是否赎了自己去，我哪不知道他们的意思，母亲常常从我这拿些银钱贴补，如今不过是希望把我卖了，再赚些罢了！小姐，别赶我！”

郭嘉赶紧把人扶起来说她没有这个意思：“此番回京必然再陷入腥风血雨，不如留在豫州山高皇帝远，免受牵连。”郭嘉拉蜀葵坐下她说郭家豫州有些产业铺子，“若京城真的出了事，也好有根基春风吹又生。”其实郭嘉觉得这世道随便找个不好进出的大山钻进去，他们一家也能活，但郭家亲戚不少加上母亲的娘家汪家虽说来往少但也是人丁兴旺，而且她能带走郭攸之和郭保坤，但杜二子怎么办？陈管家怎么办？

“豫州城东我买了间门房，你做棋室也方便。”京中水火如何暂且不提，她要给蜀葵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珍重。”

郭嘉搭上去向京城的马车，轻装上阵只带了一路上换洗的衣服和装着枪弹的两个箱子。

郭府对大小姐回府那是相当重视，虽说屋外不显山露水，可郭府内部那叫一个张灯结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红色喜事呢。

郭尚书三言两语应付了来道喜送礼的，郭嘉不喜欢社交，这种又要虚与委蛇又需要注意每句话里都夹带了坑的场合不适合她。

郭攸之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思也便不留人。

马车停在郭府门前，郭嘉从车上跳下来，看见迎出来的郭攸之。

“爹！”

一家团聚。